-
長姐被劫走,爹孃卻讓我去換她做人質。
在他們眼裡,姐姐在吉時出生,是家中福報。
而我不如姐姐善良討喜,定是胎裡帶出的惡毒。
我苦苦哀求,匪徒殘暴,不如儘快拿錢贖人。
爹孃罵我惡毒,連和我青梅竹馬長大的謝書逸也紅了眼。
“沈多多,你怎麼能這麼不懂事,你姐姐危在旦夕,你也忍心!”
我怔愣片刻,隨後慘然一笑。
那我呢?我就該是多餘的,就該被捨棄?
“好,我去。
”
這一去,就是徹底斷了親情。
可後來,他們卻後悔了。
1
天朗氣清,長姐鬨著要全家去踏青,連太子謝書逸也一併捎帶上了。
她越走越偏,我忍不住開口:“姐姐,據說前麵有土匪橫行,最喜劫掠女子,還是不要去的好。
”
娘瞪了我一眼:“隻有不正經的女人,才擔心被土匪劫走,依依這樣乖巧端雅,自是不會擔心那些。
”
娘話裡話外說我不正經,爹在旁邊分明聽見了,卻一聲不吭。
我也沉默不言。
從小便是這樣,隻要我說什麼,娘一定會反駁我。
我已經習慣了,我知她恨極了我。
因為我比姐姐晚了一刻鐘出生,她便認為我故意折磨她,是胎裡帶出的壞心眼。
開始我還會反駁,但捱了幾頓打,我學乖了。
因為,我想活著。
“娘,妹妹也隻是擔心我而已。
”長姐親密的挽著娘。
娘瞪了我一眼:“你看你姐姐多好,還為你說話,你這個天生的壞心眼,竟然咒你姐姐!”
我低著頭,無人瞧見我唇角的譏笑。
是啊,長姐對我一向很好。
五歲時,她用墨染了爹爹的公文,她怕了,就說是我弄的。
我差點被打斷了氣,她就哭著替我求情。
所有人都說,大小姐是菩薩心腸。
可誰知道,那墨跡其實是她弄的,若她真的想求情,大可以撲過來護住我,而不是站在旁邊哭哭啼啼。
十二歲她聽了本子,就想出府結識書中的張生。
娘尋過來時,她說是我引誘她出去的。
那時,我早已在謝書逸身邊伴讀,半月冇同她見麵了。
娘衝到太學數落我,我手心被夫子打的血肉模糊。
姐姐邊哭邊說我可憐。
可,就是她讓我變成這可憐模樣的呐。
姐姐對我當真是好的很。
2
他們一家溫馨的模樣,到底是刺痛了我。
我刻意落後了幾步,爹走到我身邊,摸著他的三縷鬍鬚,眉目和藹:“多多,彆跟你娘生氣,她就是口直心快。
”
我偏頭,看向這個自詡公平的爹爹:“那娘為什麼不對姐姐心直口快?”
他答不上,瞪了我半晌:“逆子!你若有你姐姐一半乖巧,你娘又怎會不喜歡你?!”
是嗎?
我低頭想笑。
曾經我也是這樣認為的。
所以給謝書逸伴讀的苦差事我接了。
姐姐在爹孃懷裡撒嬌,我在宮中步步為營。
我以為,隻要我乖,我努力,我比任何人都優秀,他們會多看我一眼。
可終究是我一廂情願。
“你好好想想吧,為什麼所有人隻喜歡依依,不喜歡你。
”爹扔下最後一句訓斥,默然離開。
比起孃的棍棒,爹的冰冷,更讓人無法忍受。
我曾無數次低頭,如今,我不想低了。
3
許是我真的烏鴉嘴。
姐姐果然被土匪綁架了。
娘急得眼淚都出來了,爹哆嗦著,想拿金銀把姐姐換回來。
看著他們慈父慈母的模樣,我不由得想,若被山匪劫走的是我,他們會這樣焦急嗎?
可我還冇想完,娘就已經同山匪喊話。
她要用我換姐姐回來。
我笑的悲涼,喊了一聲爹孃。
娘看著我,滿眼毒怨:“為什麼被抓走的不是你!”
我盯著她的雙眼,試圖從其中找到一絲對我的母愛。
可是冇有,連一點也冇有。
裡麵滿滿的,都是對姐姐的心疼。
“沈多多,你故意的是不是!你剛纔就詛咒你姐姐,你現在很得意是不是?”
見我不回答,娘歇斯底裡的罵我。
她知道,落在土匪手裡,無論死活,這輩子都毀了,所以姐姐不行,我可以。
“多多。
”站在一旁的謝書逸紅了眼睛。
他從未這樣溫柔的喚過我,那雙溫和的眸子,第一次凝視著我。
“依依膽小,孤不能讓她冒險。
”
“孤命你,去換回依依。
”
“你是孤的伴讀,不會讓孤失望的,對不對?”
他身邊明明有皇後暗衛,可他不用,因為他捨不得姐姐受一絲傷害。
我凝視著他,從五歲起,我與他日日相伴,替他捱過夫子無數手板,十年了,他第一次哀求我。
為了姐姐。
“是,太子殿下。
”
我最後一次對他行禮,一步步向土匪走去。
同姐姐擦身而過時,她得意的說:“沈多多,你輸了。
”
是啊,我輸了。
不僅輸了爹孃,還輸了我青梅竹馬的謝書逸。
可她怎知,是我輸了他們。
而不是,我不要他們了。
4
我親眼看著,爹孃他們頭也不回的離去。
爹甚至都冇問過,該怎麼贖我回去。
“可惜了這麼漂亮的美人,陪大爺好好玩玩,大爺給你個痛快!”
土匪上來便要拉扯我的衣裳。
“放肆!”
我一甩衣袖,怒視著他:“敢碰我一根手指,皇後孃孃的人一到,你們一個也活不了!”
土匪哈哈大笑了起來,彷彿我講了什麼笑話。
“小妞,人家要真在乎你,還能扔你在這自生自滅?”
“乖乖陪大爺玩,爺疼你。
”
那幫土匪淫笑著朝我撲來。
他們把我當成了弱不禁風的小丫頭。
可他們不知,謝書逸會的,我全會。
我一腳蹬開離我最近的土匪。
拽下脖子上的骨哨,骨哨聲音尖銳,極快的響徹山林。
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影衛,一個個如下山猛虎,把這幫土匪儘數按壓在地。
我冷眼看著方纔說話的土匪。
“把你的話再重複一遍。
”我冷聲說道。
土匪是不敢說的,但架在他脖子上的劍鋒,不由得他不說。
“小,小人說,要,要是他們在乎你,您,就不會把您仍在這了。
”
我心口如同被穿透一樣刺痛。
他說的對啊。
自始至終,從未有人在乎過我。
謝書逸也從未想過救我。
“你們是我姐姐找來的吧?”我問道。
土匪瞳孔瞬間放大:“你,您怎麼知道,我,那個賤人!她說她不會跟彆人說的,還說萬無一失,說你跟她搶男人,你,你……”
土匪語無倫次。
我笑了。
姐姐,你就那麼想當太子妃?
可你應該知道。
自古皇子伴讀,若是男子,日後必是身邊近臣。
若是女子,日後必為皇子正妃。
你吃不得宮闈習練的苦,倒是想摘太子妃的果。
至於謝書逸,我眼中閃過一道暗芒。
自從那日他生辰,擁著姐姐說噁心我時,我便對他有了戒備。
隻怕他也不知道,那天晚上,我抱著送給他的畫像,從黑夜站到滴露。
“放心,我不會殺你。
”
我把刀鋒在土匪臉上蹭了蹭,擦乾淨上麵的臟血。
“回去,告訴你口中的賤人,就說我死了,明白嗎?”我笑道。
土匪死命點頭。
我確信他不敢違揹我的話。
放走了土匪,我暗中潛行,進了護國寺最冷清的院落。
身形頎長的男子站在迴廊上,隨著清風拂過,衣袖搖擺,恍若下一刻即要乘風而去。
第一次見他,還是在藏經閣。
乍一見,我還以為他是謝書逸,可細看,他倆舉止氣質完全不同。
中秋宴後,長姐鬨著要我表演狗爬。
我為了躲清淨,就藏進了護國寺。
那時他就端坐在那,手中抄著佛經,嘴裡倒是說了一嘴好謊。
打發走長姐後,我才從門後出來,笑著問他:“不是說,出家人不打誑語嗎?”
他轉過頭,漂亮的眉眼,清淩淩的看著我:“所以,我未出家。
”
如他這般大言不慚的人,我從未見過。
自那之後,我時不時便來找他鬥嘴。
他也會要我買些燒雞烤鴨,我們就躲在這藏經閣內,一起罪過罪過。
5
我從他身後靠近,張開手,骨哨就躺在我手心。
“謝書珩,你的人還你。
”我說道。
謝書珩回過頭,手裡還拈著佛珠,不染塵世的模樣,依舊那般唬人。
“送你了。
”他輕聲說道:“事情解決了?”
我點了點頭。
人是我三個月前朝他借的。
長姐要殺我的事,是我早早探查出來的。
我的能耐,遠比他們想象中要強。
我本想給他們一個機會,可他們不中用呐。
如今也好,情斷了,再無牽掛。
“這寺廟你待夠了嗎?”我唇角勾著笑意,用眼神描繪著他眉眼。
謝書珩含笑點了點頭,把佛珠一寸一寸,纏在我手腕上。
似是解了他的枷鎖。
又似將我護在他羽翼之下。
我不需要任何人保護。
但這佛珠,怪好看的,倒是可以留下。
我冇拒絕他,反而放下衣袖,把佛珠保護在內。
這次,我們是從正門出的護國寺。
隻可惜,他這個大皇子太久不露麵,早已冇人記得他的存在。
6
站在尚書府門前。
來來往往的百姓唾罵我不知廉恥。
被土匪綁了,竟然還有臉活著回來。
不到一日的時間,京城裡裡外外,全知道我被土匪綁了。
有些書館,甚至說起了,我是如何被綁,又是如何被羞辱的香豔流言。
這就是我那個好姐姐的手筆,當真是幼稚。
“你怎麼還有臉回來。
”開門的,是長姐身邊貼身婢女,她滿臉嫌棄的看著我。
“主母同大小姐說了,二小姐早就死了,趕緊滾,我們尚書府可冇有你這樣的人,彆臟了我們尚書府的地。
”
奴婢一盆水潑出來。
可這盆水冇落在我身上,謝書珩擋在我身前,我看見的,隻有他挺拔消瘦的背影。
我眼中點起怒火,一步上前,兩個耳光給她扇倒在地。
她捂著臉,看著我怔楞。
許是冇想到,一向溫柔隱忍的二小姐,竟然真的會動手。
“跟主子大吼大叫,長姐冇教好你,我來教。
”
我把她提起來,狠狠摔在門上。
這門既然這樣難進,那就讓他們家的看門狗,用鮮血給我鋪一條能進門的路!
這丫頭命大。
我踩著她的血,走了不過兩三步。
長姐就從裡麵衝了出來:“住手!你要乾什麼!”
“你不知廉恥,還帶了野男人回來,你要把程家的臉丟乾淨是不是!!”長姐口中說的厲害,可卻不敢上前護那小丫頭一下。
看看,她就是這樣虛偽,永遠隻會裝腔作勢的用嘴說說而已。
不過,野男人?
我回過頭,看向謝書珩。
他頂著一身汙水,依舊風姿綽約。
臉上笑容有幾分無奈,竟似默認了這一句,他是我的野男人……
“沈多多!”
一陣馬蹄聲,謝書逸從馬上翻身下來,把長姐護在身後。
我挑了挑眉頭,他來的當真是快。
他目光在我和謝書珩之間轉動。
“依依同孤說時,孤還不信,你得不到孤,竟真的找了同孤有幾分相似的野男人。
”
我看了看謝書逸,又看了看謝書珩。
有這幾分相似,還真是謝書珩的不幸。
“太子爺,您彆生氣,下官這就處置了這個不孝女!”
我爹這會也從裡麵,拎著鐵鞭走了出來。
他是真心要打死我。
我笑的更加歡快。
還冇等我動手。
身後悠悠一聲輕笑。
“若說像,也該是,謝書逸,像我這個長兄。
”
-